到下垂的柳条在风中摇摆的样子时,她的心又猛地跳了起来,浑身僵硬,右脚往前迈了半步,就再也迈不出去了。
柳树还是那棵柳树,即使在夜里,她也认得那华盖的影子。让她心跳的是树下的另一个影子,一个人影,在昏暗的夜色里看不真切,只从那黑色的如剪影一般的影像中看到他微驼的脊背和蓬乱的头发。
毕生花的心砰砰地狂跳着。三年来,她无数次想象过这样的场景,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激动。她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冷静,也许这只是一个幻觉,就像刚才在酒吧里出现的幻觉一样。
她闭上眼睛,调整呼吸,直到天空落起细细洒洒的雨,额头带来的冰凉让她确定自己完全冷静下来了,才睁开眼睛。
那个黑影还站在那里,就像一根木头。
毕生花还是不敢过分肯定。她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祈祷听到那个曾经十分惹人厌的声音如——花——,如——花——,有没有准备好酱肘子呱?!
如果他回来了,那只碎嘴碎嘴的乌鸦见到她一定会忍不住叫起来,哪怕饿得动不了了。
然而,老天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祈祷。
雨有点大起来,她看见那个黑影撑开了一把伞。她的心瞬间冰凉。她知道他从不带伞,因为懒。哪怕带了,也不会撑伞,还是因为懒。
在毕生花的记忆中,青木唯一一次撑伞是在那个冬天,她正用毛毯换掉柳树干上烂掉的苇席。天下着小雪,他夹着一把黑伞走过来,趿拉板在雪地上踩出沙沙的声音。他把伞在她的头顶撑开,问她“一棵树而已,何必对它这么好?”
她说“即便是根木头,只要有生命,就能感知温暖。我相信他心里知道,你说呢?”
他没有回答,只默默为她撑着伞,陪她在街上慢慢地走,雪落在他们身后,雪地上留下两对回家的脚印。
这会儿没有雪,天空的雨丝丝地落在她脸上,冰凉的。
看到那把撑开的黑伞,她知道不是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然后缓缓走过去,走到撑伞的人面前。
那是一个老人,背有点驼了,一只手拿着一支已熄灭的烟斗,一只手撑着伞,伞下是一头炸开来的花白头发,像是从他大脑里放射出来的和黑夜对抗的银射线。
“你好,我是梅以求。”老人说。
“你好,教授,我认得你。”毕生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