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那样温和恬淡,可她越是这样,曾广闻心里就越难受,如果可以,他宁可她怨他恨他,也总好过她像现在这样,把所有事情都压在心里……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年梁州发大水,连绵不绝的暴雨越下越大,他在河坝上住了整整一个月,督建工事,书岚怀着六个月的身孕还要替他安抚城里的百姓,那段时间里,夫妻两个明明都在梁州城,却连一次面都未曾见过。
后来,老天慈悲,连日的暴雨终于停下,河坝保住了,两岸的百姓也都保住了。
可他却永远地失去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
书岚因为这次小产彻底伤了身子,两个人这么多年再无所出。
他知道,那个孩子一直是横亘在书岚心头的一根刺,尽管她从未怨过他一字半句。
这些年来,他一心扑在梁州的政务上,对书岚疏于关怀,两个人似乎都选择性地遗忘了那一段锥心刺骨的疼痛,谁都不曾提起。
可有些事情不是不提及就能被抹去的。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咱们两个就很好!”曾广闻笑着安慰,仿佛刚才的话只是一句不经意的戏言。
没有人能代替那个孩子在他们心中的存在,没有。
凌氏却认真道“其实过继一个孩子也不错,我们两个慢慢老了,有个孩子陪着,将来至少不会觉得……”
“书岚,再等等,再等等。”曾广闻打断了她,像个孩子似的把头靠在她身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像是在做着什么重要的宣誓,对着书岚,也对着自己。
等他这一任期满,他就向朝廷请辞,离开梁州,离开这个承载了他大半辈子心血,却又葬送了他和书岚唯一孩子的地方。
欠她的,他会用整个余生来弥补。
这个时候的曾广闻相信来日方长,可后来有一天他明白,来日,终究等不过方长。
……
翌日一早,燕西楼来到曾府登门拜访,也见到了这个梁州城的父母官。
说是曾府,其实就是一出普普通通的三进院落,整个府里也没几个下人,但收拾得很干净。
曾广闻一袭淡青色长衫,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瘦,下巴蓄起胡须,脸上雕刻着岁月的痕迹,但却依稀能窥见几分那个当初在殿试上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少年模样。
“久闻曾大人高风亮节,两袖清风,如今一见果然人如其名!”一进门,燕西楼自然是先客套地称赞了一番。
曾广闻从未同锦衣卫接触过,对于眼前这个有着雷霆手段的年轻人虽然说不上不反感,但显然也并没有太多热情,只是略一颔首“燕世子过誉了。”
听到这个称呼,燕西楼不禁微微挑了挑眉,在官场上大家习惯了以官位相称,似曾广闻这般称呼自己“燕世子”的倒是少数。
看来这位梁州知府大人很是瞧不上自己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呢!
入座后,下人奉上了茶水,燕西楼尝了一口,茶叶一般,用来泡茶的水却是不错。
半盏茶后,曾广闻主动开口了“曾某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做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有些话我便直言了,我与燕世子素未谋面,不知燕世子此行特意来我府上拜访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燕某在金陵便时常听闻曾大人治下有方,心中着实仰慕已久,正巧,锦衣卫前些日子刚结了个大案,皇上体恤,准了我一个月的假期,故而趁此机会来梁州城看看,顺便拜访一下曾大人。”在锦衣卫待久了,燕西楼这满口冠冕堂皇的胡话张嘴就来。
曾广闻听罢不由哂笑一声“燕世子怕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吧?曾某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这自知之明还是有几分的。梁州地处偏远,金陵那边只要没人参我便已经是求之不得了,至于世子所说的夸赞曾某却是万万不敢肖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