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
李淳罡和叶千秋并肩坐在船头,徐凤年坐在另一边,盘膝而坐,闭目修炼着。
李淳罡神色落寞的和一旁的叶千秋说道“老夫年轻时做过许多荒唐事,十六岁入金刚,十九岁入指玄,二十四岁便达天象,被誉为五百年一遇的剑仙大材。”
“初出江湖,便在千万观潮人的注视下,踩踏着广陵潮头过江,二十四岁去东越剑池挑战梅花剑宗吴玮,对那位前辈羞辱至极,害其以引颈自尽。”
“三十六岁时自称天下无敌,扬言四大宗师除我之外都是沽名钓誉,便是王绣、酆都绿袍与符将红甲三人联手,也是我一剑的事情。”
“后来我没输给他们,却败给后辈王仙芝,她离开酆都找到我,这个傻女人,故意让我一剑洞穿胸膛,我自诩天下敌手一剑败之,天下女子一指勾之,到头来,才知道什么叫心疼,所谓心疼,便是你伤了别人,受伤的却是自己。”
“为了救她,我去龙虎山,向齐玄帧讨要续命金丹,只是还没到斩魔台,她便死了,她临终时说她不要活,她就是要死在我怀里,若是活了,便又是陌路,她不愿意,哪怕那时候,我依然没有胆量说出口,没了她,一剑两剑百剑千万剑,又如何。”
“这鬼门关,是我与她初遇的地方,那时候我已能飞剑,她却只是个还未习武的笨丫头,后来她如何成了酆都绿袍,又为何成了酆都绿袍,我都不知,只知道此生再不能相见了。”
“荣辱种种,浮沉事事,一舟而下,过眼云烟。”
“我喜欢姜丫头,便是心疼当年那个她,上莲花顶,下斩魔台,我从齐玄帧那里得知她是我仇人之女,她既然不幸遇见了我,杀不了我,便想着死于我手才好。”
“最苦是相思,最远是阴阳。”
徐凤年正在修炼,乍然间听到李淳罡这一段真情流露,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千秋淡淡笑着,人这一生总归是有这样那样的遗憾。
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些,在他的心头,始终不曾忘记那个红颜白发,最终死在他怀里的女人。
李淳罡还在絮絮叨叨的念叨着自嘲着。
“老夫年少时一心想做吕祖,这倒是跟齐玄帧一般无二,只不过老夫看中的是吕祖的剑,齐玄帧却是吕祖的道。”
“所以老夫喜欢吕祖的飞剑取人头,却被齐玄帧大骂了一通,这牛鼻子老道坐在斩魔台上说什么两人相击,上斩颈项下决肝肺,击剑杀人,飞剑千里又怎样,此庶人下乘剑,未节小技,无异于斗鸡,胜人者有力,自胜者才是得道。”
“你们听听,这口气是不是很大?”
“老夫当时心灰意冷,心甘情愿认输,加上亲眼看到这个亦敌亦友的家伙白虹飞升,真正是无话可说,当时觉得莫不是自己真的错了?”
“齐玄帧悟了长生理,步步生莲花,老夫当时原本一脚在天象,一脚踏入陆地神仙境的修为一退千里,下山后被人斩去一臂,落入指玄境,再不敢说什么有蛟龙处斩蛟龙的狂言屁话狂。”
“只是这些年在听潮亭下,才想明白了一个浅显道理,齐玄帧这老顽童是在故意误我啊。”
叶千秋在一旁拍了拍李淳罡的肩膀,道“现在明白也不晚。”
李淳罡抬头,看向叶千秋,看着叶千秋那张年轻的脸庞,道“有时候,我觉得你有点像齐玄帧,但有时候觉得又不太像。”
叶千秋闻言,笑了笑,站起身来,负手看着那黑漆漆的江水,缓缓说道“吕洞玄的确算是当之无愧的天道、剑道千年第一人。”
“但那都是我踏入江湖之前的事情了。”
“千载江湖,悠悠轮转,这个江湖,也是时候该有新的传说了。”
话音落下。
李淳罡和徐凤年皆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