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家住盛京西坊麻油挑子胡同的秦王氏来说,丙午年七月初三一定是个黑暗的日子。
这天还没亮,后屋睡在草炕上那个瘫子公婆,就“哎呦哎呦”地低声叫唤,口口声声地说肚子饿了,要饮稀粥充饥。
饮甚饮?难道不知道家中最后一吊钱也被你儿子拿去赌了么?拿甚买米回来?
虽然秦王氏存心不搭理后屋的公婆,然而婆婆却在后屋不住口的呻吟,这声音也越来越响。
被公婆吵得心烦意乱的秦王氏只得从炕上坐起,胡乱穿了几件衣裳下地。
“昨晚明明都没吃饭,居然还有这么大力气声唤,咋就饿不死你这老货呢?”
这妇人一边骂骂咧咧得往后屋走,一边在肚里寻思:“若是隔墙从邻居家后院的草垛上扯把干草来热一热后屋的土炕,兴许那老不死的就能小点声叫唤?”
就在这时,前房屋门忽然“吱呀”一响,推门走进来一个呵欠连天的中年汉子。
来人正是秦王氏的丈夫,人送绰号‘四脚蛇’的秦四。
见丈夫进门后就低头缩脖得往内屋躲,秦王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狗日的瘟生准是又输钱了!枉你还叫甚四脚蛇,怎就学不来人家在牌桌上做手脚赢钱的本事?若是赢回钱来,还能买些陈米烹碗稀粥将养我和你那饿不死的老娘!现在却要老娘和你娘俩一并喝风!”
话说那秦四在大输特输钱之后,本想向庄家借钱翻本。
怎料秦四刚一开口,就让对方一口唾沫吐在脸上,接着被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叉起来,嘻嘻哈哈地一脚踢出赌坊门外。
眼见对方举到眼前,足有砂钵大小的拳头,原本七八个不服不忿的秦四只好干咽一口冷涎,转身一瘸一拐得返回家来
遭人连番折辱的秦四此时心中正翻江倒海般奥恼,如何还能吃得妻子那不阴不阳地讥讽?
这人立时便发作起来:“兀那泼妇,你在家为甚就不能替人做些针织缝补,换些钱来贴补家用?你口口声声地辱骂为夫是狗日的,那你又是甚日的!”
这下秦王氏可不依不饶起来:“咋地?你这个孬货居然还敢嫌弃老娘?嫁给你都七八年了,肚皮也不见有个响动,至今还是个未曾生养的身子。真要换个人家,老娘不比那黄花闺女差!”
得亏是徐叙征赶在这当口一脚踢开房门闯了进去,不然这对没羞没臊的公母还不定说出啥来。
之后发生的事情前文已有,此处略过不提。
一听徐叙征居然许给自己五两银子养家,本就脊梁骨稀溜软的秦四顿时喜笑颜开,一口一个地管前者叫起舅舅。
这言语中那股亲密劲头,就仿佛对方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娘舅。
如此一来,秦王氏真就慌了神儿。
像这种不出门的妇道人家本就无甚见识。
她瞧徐叙征手提鸡犬铁链,走路虎虎生风的模样,当真有几分像是街坊四邻口中那种经年累月在深山老林中布套设阱的老猎户,浑然忘了此人正是不久前挑着挑子来自己面前套问家常的货郎爷。
其实古人基本都这样,换套衣服就脸盲。
要不城门口贴的那些比抽象画强不了多少通缉布告怎么能抓到人呢?
脸其实无所谓,认得那人的衣衫打扮就行。
比如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后,连夜逃到临省避难,却仍被缉捕公人一眼认了出来。
然而等他上山剃了须发之后,再下山就可以放开怀抱随意吃酒。
即便他操着一口纯正无比的关西腔,动不动就声言“洒家如何”,也没有公差对他这个完全不像和尚的僧人起疑心。
可见公差眼中认的,就是先前鲁提辖身上穿的那身专门配发给下级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