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云没有办法,挺了挺身子,独自一身踏进大殿。
呵,果然,方一入殿,就是这般妖魔炼狱景象。眼观鼻,鼻观心,他端正一拜后自袖口掏出一张灵气盎然的法旨。
一番举止倒是的确风格迥异的仙人姿态——于殿内百鬼格格不入的可怜又好笑。
醉眼朦胧中,将离从温柔乡里抽出只手,轻挥了挥,便是浓厚阴风,眨眼间就将等候她行礼听旨的鸿云给吹到了身前。
而后一杯酒,两杯酒,三杯酒,不得喘息的就倒进了大仙人不染尘埃的嗓子眼里。
将离指着他一张抽搐扭曲的脸,哈哈大笑“小云儿,你看你和这极乐宴多有缘,总是赶上这时候过来传旨。还记得上回的事吗?哎呀,那都是多少年前了,啧啧,真是想念。”
鸿云口中腥气浓郁,面孔通红的咳嗽着,早便坏了仪态的掐着喉咙“天齐君,天齐君放过小仙吧!小仙实在不胜酒力啊!”
“所以才要多锻炼嘛。”将离十分豪爽的揽住他肩膀,不由分说又灌一杯,且还是那腥气十足的血酒。
鸿云受不住了,几滴血色洒出来,落在他洁白的长袍之上,仿若点点雪中梅痕。
他连滚带爬哭丧着脸“小仙此次前来当真有重要旨意传达,还请天齐君听小仙一言吧!”
只要能完成任务早日回天,管什么礼仪不礼仪,威严不威严,便是叫他倒过来拿着天帝的法旨跪着给这听旨的老祖宗念,他也不在乎了。
可将离却忽然一根食指轻点红唇,嘘了一声。
嗯,满殿百鬼对他这位正经的大罗神仙没什么在乎,却瞬息间在这一声嘘下安静下来。
鸿云抿唇望去,只见这不着调的天齐君双目微眯,鼻尖轻轻皱了一下。
半梦半醒半醉半明间,将离作为神仙的那一点神识也好似摇摇晃晃,当下才发觉,大殿之内,似有一阵透明的风吹进来,和她熟悉的地府阴风不大一样,这风温暖,还有一点香甜。
再探去,她品尝出那是一点玫瑰的香甜气,清雅迷荡,将离很熟悉。
可这幽幽阴冥,又是哪里吹来的玫瑰甜?她不明白,隐约间又发觉这香甜气里还掺了阴雨草的味道,总体是和缓热烈的,细嗅中却又一丝隐隐的疏离。
阴雨草,常年生长在仙界大陆各处的灵株,逢阳而衰,逢雨而盛,一丛一丛的挂在山壁间,呈细长而柔软的浅银色,掐断了,碾碎了,满手的酸涩。
玫瑰香和阴雨涩,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只会在一个地方混合在一起——昆吾山。
她十分确定这件事情,就像她十分确定红莲业火和彼岸花只会同时出现在阴曹地府。
毕竟那茫茫洒洒,荼蘼了半座天机隐的玫瑰花是她当初亲手种下。那种馥郁到恶心,却偏偏是死鬼生前最爱的味道,每一回去上坟都在伤害她的大脑。
所以说,在这么一个她终于要退位逍遥的美好时刻里,是死鬼还魂了么?
那她是不是应该先甩他一巴掌?问清楚他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的跑回来之后再一刀了结了他?
不不,甩巴掌太女人,太怨妇了,不符合她上圣尊神的霸气身份,还是直接烧死吧。至于他为什么还要回来这种问题,也没什么好问…真没什么好问…
可是…
不是说灰飞烟灭再无来世吗?一个连魂魄都没有的“东西”,怎么会又带着这么一身恶心的甜香跑回来了呢?
将离揉揉有些发晕的额头,拍拍鸿云的肩,似乎无意再逗弄他“元崖派你来做什么,说罢。”
鸿云如蒙大赦,强压下那几杯浊酒的腥气,将同意她退位,并任命地府储君的旨意宣读完毕。
神仙传音,堂下众鬼自然不知,可范谢同乐熹、杏绾几个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