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见着了从铺子外边走入的掌柜,也没往深处去想,汉子手里拎了两坛从邻近大街买来的美酒,掀起门帘,低头弯腰走入院子,一坛酒高高抛给坐在板凳上的少年,他自己捡起老烟杆,再次坐在正房前的台阶上,沉默不语,既不抽旱烟,也不豪饮醇酒。
他开口第一句话,不是对老头子“钦定”的传道人陈平安说,而是询问阴神,“老赵,现在是不是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老头子到底还有什么交待?陈平安过几天就要去乘坐桂花岛渡船离开此地,护道人一事,你能不能给句准话?”
阴神摇头道:“神君只叮嘱我,你若是破境成功,就好好享福,若是破境失败,就丢海喂鱼。”
郑大风双手使劲揉着脸颊,“我的亲娘哎,还是一头雾水。”
郑大风将老烟杆搁在怀中,打开酒坛泥封,低头对着酒坛哧溜一下,如龙汲水,酒水凝聚为一线,自个儿跑到郑大风嘴中,郑大风抹了抹嘴,仰头望向那片云海,“老赵,你说老头子有没有猜到我此次破境看见的景象?有没有料到我差点就要一鼓作气叩心关,再撞天门?有没有想到我看到了那道大门附近的景象,差点就要……”
郑大风哀叹一声,然后又低头喝了口酒,突然间眉开眼笑,“说不得老头子那句话,一开始就是两层意思,‘终生无望第九境’,哈哈,老头子真是顽皮……”
阴神扯了扯嘴角。
觉得郑大风真是不知死活。
郑大风好似脖子给人掐住,四处张望,很是心虚,赶紧起身,来到院子中央,面朝北方,自言自语道:“老头子,别见怪啊,弟子郑大风破境成功,却无法当面跟你讲这件喜事,内心愧疚得很,老头子你英明神武,度量大,莫生气,弟子唯有三鞠躬三炷香,聊表心意了!”
郑大风果真手持香火状,向遥远的大骊方向,拜了三拜。
陈平安很纳闷,杨老头怎么会教出李二和郑大风这么天壤之别的徒弟。
不过一想到李宝瓶李槐林守一他们几个,同样是性格迥异,相差十万八千里,于是陈平安就不奇怪了。
但是郑大风在敬香之前有一个古怪动作,陈平安看得一清二楚,郑大风举起一条胳膊,伸手在头顶绕了一下,仿佛那里藏有三炷香,给他拿回手中。
郑大风做完这件神神道道的事情,满身懒散意味地坐回板凳,好像真打定主意开始享福了,他盯着陈平安,陈平安跟他对视。
一个好像是欠了一屁股债却死活不想还钱的无赖。
一个像是在说你敢不还钱、我打不死你也烦死你。
阴神看着这两位,突然发现自己有点不懂现今的世道了。
一个嗓音打破僵局,有人掀起帘子,却没有立即走进院子,他一手将竹帘高高抬起,一手拎着一壶老龙城最好的桂花小酿,光是那只精美酒壶就能卖一枚雪花钱,唇红齿白的俊秀少年看到院子里还有外人,一时间便有些犹豫不决,站在原地,轻声问道:“郑先生……我能进来吗?”
在少年走入灰尘药铺后,阴神就已散去身影。
陈平安转头望去,是一位同龄人,看得出来是一位纯粹武夫,暂时应该还是三境,通过观察少年言语间的呼吸吐纳,以及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筋骨皮肉轻微颤动,以及流泻在外的血气精神,这位老龙城少年的武道底子打得尚可,但是瑕疵较多,许多一口纯粹真气在体内气府的“巡狩驿路”,似乎不够宽,且不够平整……
陈平安突然有讶异。
他发现自己竟然在俯瞰别人的武道境界。
直到这一刻,陈平安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跻身武道第四境了。
郑大风没有计较陈平安的神游万里,对着少年招手笑道:“知道瞒不过你爷爷,不过不是我说你啊,道贺礼就是一壶范家酿造的桂花小酿?是不是太马虎了一些,我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