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初夏的夜晚,伴着明月孤灯,铁铉和盛庸在济南大明湖上的天心水面亭中推杯换盏,周围没有一个侍卫。
大明湖南岸的历下亭和北岸的北极阁在黑暗之中若隐若现,仿佛想要陪伴铁铉和盛庸,但又怕打扰了他们推心置腹的谈话。
“天心水面,天心水面,铁大人,你说这亭子为何叫天心水面亭?”盛庸望着远处湖面上斑驳陆离的波光,本来他只喜好舞枪弄棒之事,此刻却在半酣之际,出乎意料地与铁铉讨论起了这个亭子的名字。
“没想到都指挥竟然会对这个感兴趣。”铁铉放下手中的酒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与盛庸共事的时间不长,但在他们锲而不舍地守着济南,一文一武相依为命的这段时间里,对彼此的了解达到了无话不谈的挚友的程度。
“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1引邵雍《清夜吟》
铁铉的口中朗朗吟诵,目光从天上皎洁的皓月缓缓移到微波粼粼的水面。
“铁大人,你不解释还好,越解释我越听不懂。”
铁铉的四句诗词就像催人入睡的迷香缭绕在寂静的黑夜上空,安抚着大地和水面上的生灵。
盛庸眯缝着双眼,醉意甚浓,毫不掩饰滚滚袭来的倦意,连连哈欠。
“哈哈哈!都指挥,我再说下去,你恐怕马上就会睡着了。”
“铁大人,我洗耳恭听。”
“都指挥只要觉得此刻悠然自得,心旷神怡,那便是不负这天心水面亭的名字。”
“嗯,确实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说老实话,最近我彻夜难眠,就只有在这里才有了睡意。”
“哦?那么都指挥小睡片刻吧。”
“好不容易与铁大人相聚于此,我哪能睡觉呢?上一回我俩相聚还是去年的时候了。铁大人在此天心水面亭大摆庆功酒宴,嘉奖守卫济南城的士兵们。皇上隆恩浩荡,赐予众将士高官厚禄。如今就只有你我二人落寞对饮这杯中苦酒,这世事变化得真是快呀,哈哈哈!”
盛庸苦笑几声,仍不忘往口中送酒,酒水倒流呛到喉咙,他开始大声咳嗽。
“都指挥莫急,饮酒得慢慢来,这战也须慢慢磨。济南城仍然坚如磐石,固若金汤,别说几年,就算几十年,我相信那叛贼也绝对攻不进来!”
“铁大人,”盛庸摇摇头,尚未平复喘息又添凄苦神情,“现在德州的粮草供应不足,军心动荡不安,我很快就守不住了。失去了外援的支持,济南将变成一座孤城,投降是迟早的事。”
“本官绝不可能投降!济南的百姓也不可能投降!我们能守得住,朱棣几次攻城不都弃甲而归吗?”铁铉重重拍击石桌,以死济之的决心不容置疑。
然而,他的决心并未感染盛庸,盛庸依旧萎靡不振,又往自己的肚里灌了三杯酒。
“三月夹河大败,我输得冤啊!”膀厚腰圆,七尺之身的盛庸潸然泪下,借着酒意,在亲密战友面前放肆一回。
“铁大人,你说我冤不冤?眼见就要胜利了,我以为在皇上面前立下的誓言就要实现了,没想到……”
“唉!”铁铉回想起自己收到战报时的惊骇,恍惚之中,他几乎认定天意要让朱棣当上皇帝,而他和济南百姓的负隅抵抗都是徒劳。
“东北风!东北风?”盛庸抓住铁弦的胳膊死命摇晃。
“布政使,你说说,三月怎么会刮东北风?东北风是冬天刮的啊!三月应该刮东南风啊!对不对,我没有说错吧?”
“都指挥,你冷静一点,都过去了。天相莫测,宇宙之大,我们所知实在是凤毛麟角。”
盛庸眼眉低垂,茫然地松开抓着铁铉的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的答案只能在酒中找寻。
“都指挥,所有这些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