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时是在离开歙州的第十日,就收到了家里的来信的。
他爹在信上跟他说,只怕前事更坏,好在眼下外面没有风声,扬州陆家又同意了跟他们梁家谈生意,只是陆老爷抱病,还是叫他去一趟扬州,跟陆景曜谈,如此辈分相当,也不失了他们陆家的待客之道。
梁时坐着马车里,信纸捏在手心里,越发攥紧了“是知府大人跟爹说的?”
来送信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叫崔康义,在梁家当了二十多年的差,从小学徒,一路爬上去,成了梁老爷的左膀右臂。
崔康义皱着眉“知府大人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老爷了,咱们家派人去送信,他什么都不回,老爷才越觉得,事情只怕真的不好。”
这个混账东西!
收银子敛财的时候,可没见他这么没胆子!
他们梁家在湖州虽然不是只手遮天,但是从一开始,他们也并不是要一家独大。
日子安安稳稳的过下去,他们家也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现在出事了,就把他们扔到一旁了?
梁时面色铁青“这种时候,还去什么扬州,谈什么生意,要真是……”
他声儿一顿,冷着脸看崔康义“家产都要尽数抄没了,还有什么生意好谈的。”
崔康义吸了口气“老爷就是怕你想不开,非要回去。这种时候,那不是能保一个,是一个吗?”
他反问,倒也没等着梁时接话“老爷的意思,你去了扬州,就再不要回家了。倘或是风平浪静的度过,自然无妨,也不影响和陆家的生意,可要真坏了事,你只管自己跑,又有银钱傍身,从此隐姓埋名,也算替梁家留了根儿了。眼下……”
他一面说,一面唉声叹气的“老爷想趁着这阵子,把八姑娘的婚事赶紧定下来,只要人品好,对姑娘好,多给些陪嫁,叫姑娘下半辈子过的好,就成了。”
竟走到了这一步吗?
梁时呼吸艰难“先前不是说,最多也不过是家产抄没吗?怎么这样厉害,竟要爹做出这些安排来!”
他咬紧了牙关,崔康义也不知道怎么劝说,只能尽可能的平声回他“老爷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上头的事,难说的很,要是家产抄没不能平息,只怕是要见了血,才能了事。”
可让他一个人跑……
然而梁时后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崔康义又叹气“老爷本来听了姑奶奶的话,想着八姑娘要是能嫁到温家去,将来就更不愁了,这次的事情,说不得也能有温家帮衬一二。长房老太太毕竟是尚书府的姑娘,总比咱们有些门路,他们二爷在外多年,三教九流认识不少,官场上也有朋友,只是没想到,姑奶奶也没能成事,反而八姑娘在温家闹了好大的没脸,如今连口都难开了。”
梁时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做的事,脸色一白“温家不会……”
他说话顿顿的,崔康义就会错了意,又是无奈,又是摇头“温家是未必这么绝情不认人,可是老爷也说,不到万不得已,也实在不用开这个口了。不过要我告诉你,如果你跑了,等过些年,风头过去了,你要是过得不错,也就算了,要是过的不成,不妨悄悄去温家,好歹姑奶奶还在,总是会护着你的。”
护着他?
真等到梁家彻底不中用了,还有谁会来护着他呢?
他的好姑妈,眼里心里,只有他们三房的利益,连燕娇的名声都能撇出去不顾,还会护着他?
他这次做了最不理智的事情,虽然没成,但是温桃蹊吓坏了,温家兄弟也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投鼠忌器,才没跟他秋后算账,放他离开了歙州而已。
万一梁家真的破落了,他去找温家人帮衬,那不是自己送上门去,给人揉搓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