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铭就不怎么真心的为程铮暗自嗟叹了一回,转头几将心思放在了广蚕桑扩织造之上——
他能肯定,不管程铮是如何招人恨惹人恶吧,在他提出的想法能有实质性的利益之际,纵是他的‘仇人’,也不定能忍住自己先将利益拿到手中,再说如何与程铮掰扯着仇怨的欲望……若程铮能在这段时间内识相一些,那‘仇怨’什么的也不是不能放下的。
可惜程铮却是看不透这点。
罢了罢了,便程铮目盲,与他程铭又能有多大干系?哪怕真要论两人间的血缘,那程铭与诸皇子、与皇帝间又如何不是血亲了?
故,也真不至于就‘吊死’在程铮这颗歪脖子树上。
如此一想,心境也不免越发宽和了几许,再看程铮也怎么看怎么止不住自己那仿佛是打嗓子眼里翻上来的怜悯了,亦为此温和了语气:“殿下又何须和臣弟计较?您亦知小弟惯是个闲的,哪里比得上殿下信怀天下眼纳万物?……莫若原谅则个?”
只可惜,便是求饶的话儿,配合着程铭这‘不该有’的柔和语调,也真真是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哄傻子。
——那个傻子也正是程铮。
程铮:“……”
他就用更加温和的态度对着程铭露出一抹笑来:“堂弟何须如此自贬?庄简亲王历经三朝,堂弟既能得他青眼,又怎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如此,两人很是虚假的相互吹捧了一回,那程铭也就无甚兴致……不不,该说是有很大兴致的欲转头与庄简亲王好生探讨一下自家该如何在程铮试图闯关的时候顺势挖一回地洞了。
就要辞去。
程铮亦是懒得听他再在自己面前再说些不着调的话儿,故也不做阻拦,只在将程铭送出之际微笑着再提点了最后一句:“孤知堂弟必定是心中另有计较的,只也请堂弟好生想想——”
“这化粮为桑的好处,谁人能看不出?故堂弟若真心想从中谋些益处,却是不可就将其广而告之才是。”
登时说得那程铭是面红耳赤:被程铮噎得。
只再回神一想,那面色却是又沉如土色了:是了,这广蚕桑的好处……谁能看不出来呢?
而一旦看到了,又能有几人会不争相伸手往其间捞上一把?
可,问题却在于:便程铮有意、且还能借皇帝之势来广蚕桑吧,这桑田又真能‘广’到哪里去呢?再如何也不可能超出江南现有土地的上限,对吧?
——哪怕程铭并不信程铮所言的、围湖造田会带来水患并为此缩减江南现有耕地的规模呢,也是知晓在经历了这多年的开发后,江南一代这真没能开出来的地儿……怕也是开不出来的了。
可问题在于:遍观所有的、已开出来的土地,借着□□政令将产出尽数收归自己所有的豪强大户们……才是土地所有者中的大头,故在刨除去他们所占据的土地中的大部分后,剩下的再除去开朝廷所有,真能留给皇亲的——
已经不多了。
又有,因着皇帝自己就势弱的缘故,借由皇权才能存在的皇室们也未必能‘强横’起来——若要将这种‘弱势’再具体到江南土地之上,即以庄简亲王为代表的皇室宗亲们便是再想要扩张土地以期能在程铮……朝廷的‘广蚕桑、扩织造’的变革中为自己牟利,又如何能抢得过当地、或是与当地豪强们沾亲带故的勋贵等人家?
就更别说‘扩织造’中的织造本就是一被江南大户们攥在手掌心里的技术活儿,外人——纵有皇室血统的外人一时间也很是插不进手去的。
程铭:“……”
——必须要这些国家‘蛀虫’吐出他们不该拥有的东西!
从来没有哪一刻,程铭如现下里这般深刻的意识到自己——不,该是自己的‘归属’同那些个诸如勋贵一流的权力阶级是不能‘共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