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地牢幻境中, 月光透过一扇小小的、肮脏的天窗,投下朦胧斑驳的惨白光线。
高挑单薄的少女站在光晕边缘,魔气翻涌的青年彻底隐没在阴影中。
陆星舟并不急着开口说些什么。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少女的脊背。
他能看到她单薄突出的蝴蝶骨, 僵硬平直的肩膀, 再往上,就是脆弱纤细的脖颈。
像一棵刚刚破土而出的小竹子, 只要轻轻一握, 就能摧折。
而万仞剑感受着陆星舟魔气外涌,焦急之中,只觉一路以来的种种由点连成了线。
剑灵猝然一滞,接着爆发不可思议的狂吼:“主人你他妈的你是故意的?!”
剑灵思路畅通, 一个劲碎碎念着:“从抱朴学堂的幻境开始,你就做了万全准备, 带虞小友来了青榆府。然后在大通宝楼碰到妖貘了,你又磨磨唧唧跟在虞小友后面,就是为了单独引来冯府?”
万仞剑灵越说越觉得剑心发寒,却不得不深想下去:“不对……引你们来的是妖貘……我他妈的!陆星舟你控制了妖貘?青榆府的事是不是你布的局?”
陆星舟没有反驳, 但不代表万仞剑说得全中。
的确, 从他接到抱朴学堂这项任务时, 已经探查过青榆府的情况,早就知道有耳中虱和妖貘作祟。
从那时起,他便有了计划。
陆星舟曾想过,虞琅不怕魔族,又能化解他身体里魔气和灵力对冲的剧痛,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虞琅是魔族酆都一族。然,他就是酆都一族唯一的幸存者, 这点自然排除。
第二,虞琅的体质被人改造过。
放眼四海,最喜欢做这种缺德事的,便是青榆府冯家。
而虞琅亲生父母不详,或许,正是出自冯家。
妖貘特性,可以吞食对人有特殊意义的记忆或梦魇,并以此为依据,塑造出幻境。
所以,陆星舟将虞琅引到冯府,想利用妖貘引出她的秘密。
却没想到,妖貘居然没能感受到虞琅的回忆或梦魇,反而幻化出了他身处地牢的景象。
倒是直接将他魔族的身份,明晃晃地摊在虞琅面前。
陆星舟忽得有些好奇。
虞琅是要继续装傻,或是逃跑。
而万仞剑更加气急,剑灵已经进入了口不择言的无能狂怒:“本剑还以为你脑子被我开了光,千年的铁树开了花!说你不动心本剑第一个不服,但你个二五仔现在又想干什么?!”
翡景剑也听到了万仞剑的话,当下气得锁定陆星舟,剑气四溢,直指陆星舟。
黯淡的月光下,冯家废墟残存的黑色魔气、翡景剑的清光虹影,和幻境中的混沌扬尘,一起扭曲成古怪诡异的光影。
自然没有人会发现,在半真半假的幻境中,一缕黑气如烟,进入白衣少女的经脉,催动着她识海中的五行八卦图。
虞琅自己都没有留意到八卦图中那条黑色灵根的变化。
她正在心思电转,全力思考眼下的局势,并怀疑陆星舟想用沉默摧毁她的心理防线。
那她当然不能中计了!
所以她选择用沉默打败沉默。
而在她身后几步,陆星舟闲散似站在天玑峰的洞府中,又或者是仙宗洞府和阴暗地牢对他来说并无区别。
他懒懒地看了看曾经被铁链捆住的自己——
小男孩像是一块支离破碎的破布被挂在层层锁链里,怀里藏着奄奄垂绝的小兽,固执到不可理喻地直直看向天顶的惨淡的月光。
陆星舟的视线飘过少女毛茸茸的发顶,忽然想起当年在地牢的心情。
他渴望光明垂怜,又痛恨光明不肯降临。
时间因陆星舟的沉默而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