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腾的肉面被端上桌来。
有人堆着笑脸,摆着货箱,兜售金莲羊角,大白天也挂起灯笼,又卖铜器瓷碗,任人挑选。遇到难缠的客人,难免互相砍价,随后还一副肉痛模样,说交个朋友。
有人使劲吆喝,手里拿着锦绣绢布,逢人必要招揽一下,惹得周围的人连连摆手,自称买不起。
有人低着头,像是任劳任怨的黄牛,挑着两担子大米从天街中摇摇晃晃的路过,看看这看看那,又连连摇头,继续迫于生计奔波。
有高头大马当中行,有驮货驴子缓蹄走。
有人专心致志,在街边染头巾,大片涂染之后,还要再明描细绘,不敢有半点分神,边上有人呼喊他,连头都不敢摇,只能充耳不闻。
有人坐在街边食铺,手中捧书,一口饼子一眼故事,目不转睛,看到极妙处,口中饼渣乱喷,以手拍腿,大呼过瘾,如此不文明之行为,自然遭到同桌其他食客围殴,但不一会就都围在他那话本周围,开始白嫖。
前方又有人登台唱戏,其音时而高亢时而婉转,时而如泣如诉,引周围之人大声喝彩。
人间烟火,天上青云。
诸多黎民,万千百姓,其神态容貌,动作精神,尽皆不同!每一个人都在努力的活着,纵然是前一天,朝廷在顺天内大肆搜捕黄天教徒,但等到事情一消停,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
这天下,没有比“活着”更大的事情了!
“您听,那又在唱《紫钗记》,这戏在应天府可是大受追捧,到了顺天这地,你看看,这些人就是喜欢听这种故事。”
“故事讲的什么?”
“嗨!一个士子,一个姑娘,两情相悦,结果么,有个大户人家的老太尉和他家贵女,非要倒追。追不成吧,还派人用各种奸计阻挠人家有情人,害死好几人....”
神宫监掌印太监此时也流露悲情之色:
“想一想,咱家进宫之前,也有两情相悦的人呐!要不是活不下去,哪里来宫中当这太监!这戏,总让咱家想到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是一个飘着柳絮的春天,咱家的手里拿着饼子,咱家喜欢的那个姑娘,手里拿着棍子,咱家....我!我还记得,她叫我棍,要把我抓在手心里.....”
姬象听到这话,很想问一句,公公你老家哪里的,女子的口音那么重?
神宫监大太监惆怅叹息:“算了,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对了姬大人是属正一还是全真呐?”
姬象失笑:“从门户上来说,我是正一的,公公是想问我可否能够婚配吧?”
“但我辈修行中人,以成仙为最终目标,凡尘女子,如何入得法眼?”
“.....我伸手在河中一捞,你看到那指尖溜走的砂砾么,那就是岁月。”
“故而一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凡眼中所见,其实皆是荒诞恢诡之景,尽如浮云。”
“人间如黄粱,此乃一梦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