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归途(2 / 3)

云海仙踪 树下野狐 3445 字 2022-01-13

临安!这让他梦萦魂牵的地方呵,生死难忘的故乡。那铺着青石板的大街小巷,鳞次栉比的酒楼食肆,挂满灯笼的飞檐翘角,彻夜歌舞的瓦舍勾栏……还有那烟雨之外、孤山以西,承载着他所有欢乐回忆的慈恩园,全都怒潮般涌入心头。

数月来燃烧胸膺的悲恨火焰,被这江南春雨瞬息浇灭了,原本在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铁马金戈,断壁残垣……突然如尖刀般剜痛他的心底。难道为了掀翻那姓赵的狗皇帝,自己当真要带着金鞑子踏平这世间最美之地?

车马辚辚,杨柳依依。木轮在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碾过,穿过清波门,绕过仁和坊,一路北驰。颠簸摇晃,如浮云端。

沿途行人熙攘,车马如流,满楼红袖招,到处都是吆喝歌卖,喧哗笑语,繁华如昔。然而他却感到说不出的陌生。许家的宅院、当铺、彩帛店……全都改了模样,封的封,卖的卖,尤其当马车驶过旧日雄伟热闹的仁济堂门前时,那破败的店铺,褪色的封条,更让他有种恍惚如梦的虚幻错觉,似乎只要眨一眨眼,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他梦游般地穿过了大半个临安城,直到马车在报恩坊停下,看见胡三书买的宅院,那撕心裂肺般的悲痛才又突然如狂潮席涌,将他卷溺。

这所小宅院赫然竟是许正亭发迹前居住的旧宅,他儿时常常随铁九到此玩耍。几间小小的瓦房,垒土为壁,矮墙围合,木门红漆早已剥落。沿街的一面开设为宽不过丈许的店铺,此刻木窗紧闭,蛛网遍结。只有院内的那几株杏花开得正艳,探出墙头,迎风簌簌,如琼英乱舞。

他恍恍惚惚地下了马车,伸手触摸着摇曳的花枝,想起赵佶所作的那首《北行见杏花》,更是五味翻腾,泪如泉涌。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天地之广,不过一梦之长。三百多个日日夜夜,也不知有多少次梦回这杏花烟雨江南。可是真真回到了这里,却反似隔着天遥地远,万水千山。家人不再,何以为家?所谓故乡,早已是近在咫尺,远如天涯!

可他明明早已想清了这一切,为何仍抱着痛苦而渴切的怀想?为何经过八字桥的肥羊酒店时,仍会不自觉地张望,仿佛那临窗的桌前依旧坐着铁九?为何听见北瓦街角的敲盏歌卖,仍会本能地转头,寻找花茶坊里拿着茶壶直接啜饮的王六?为何听见明庆寺的钟声,仍会四处搜索着上香的女子,冀望能撞见真姨娘回眸时的笑脸?为何听见有人高声叫喊“许相公”时,仍将那骑马男子误认作了父亲,几欲狂奔上前?

他们死了!他们全都死了!这个念头从未有如此刻这般真实而炽烈。铁九、王六死在了峨眉,许家上下死在了那狗皇帝的铡刀下,父母更是受尽了千刀万剐,悬头城门数日。只有他,只有惹出泼天大祸的他,依旧孤零零地苟活于世。

他将杏花攥入拳心,掐出血来,悲怒、悔恨、愧疚、狂怒……如大浪交迭,将那复仇的三昧火焰越涌越烈。

完颜瑶说得不错,那狗皇帝阴狠无情,为了守住皇位,不惜装聋作哑,借秦桧之手令父兄永陷囹圄,受尽凌辱,甚至以莫须有的罪名,戕害岳少保等一干忠臣,卖国以自保。在这狗皇帝眼里,至亲似蝼蚁,江山如筹码,许家上下几百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在剜出这狗贼的心肝之前,若不夺其所爱,抢走他的天下,又岂能泄我心头之恨!

眼见许宣一言不发地站在院墙下,咬牙切齿,两眼喷火,李公甫等人都不敢上前说话。

胡三书更忐忑不安,生怕自己马屁拍在了马蹄上,过了半晌,方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