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珏起身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回光返照格外清醒的永安侯夫人,还有坐在床榻边的裴璋。
裴璋哭了一会儿,此时泪水已干,一双眼睛通红。
“阿璋,”永安侯夫人留念的目光停驻在儿子脸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你娶妻生子。可惜,我永远看不到那一天了。”
“你自小就是个倔脾气,你喜欢程锦容,非她不娶。我原本想着,将她娶进裴家,也能正大光明地将她一直困在裴家内宅。又能令你如愿,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没曾想,后来出了这么多事。程锦容也是个狠心的,她和你一起长大,十几年的情谊,敌不过那一桩陈年旧事。她出了裴家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头。和你之间的情意,也一刀斩断。转身就嫁去了贺家。”
“我知道你心里痛苦,却任由你父亲给你求了叶家的亲事。我本想着,要给你娶一个门第家世更高更好的,你就会忘了程锦容。”
“我做错了。阿璋,我不该和你父亲一起逼你。”
“你都二十岁了,至今连个媳妇都没有。以后到了岭南,听说那边都是土人,话语不通。你以后该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媳妇。”
到了弥留之际,母亲最惦记的,还是他的终身大事。
裴璋满目痛苦满心悲凉,他用力地握住亲娘的手,声音低沉嘶哑“母亲,你好好活着。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忘了容表妹,娶一个母亲喜欢中意的姑娘回来。以后多生几个儿女。母亲好好活下去,等着含饴弄孙的那一天。”
永安侯夫人听得入神,眼中放出光来。仿佛已经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过了片刻,永安侯夫人才张口“好,等到了那一天,你记得给我多烧几炷香。我在黄泉地下也为你欢喜。”
裴璋喉间似被什么堵住一般,根本说不出话来。
永安侯夫人又说了下去“我死了,你也别难过。当年你父亲铸成大错,我也是帮凶。你父亲在密室里威胁裴婉如,我就抱着年幼的程锦容,用力掐她,让她痛哭叫喊,逼着裴婉如低头。”
“后来,裴婉如进宫。我每个月进宫‘请安’,时时以孩子当把柄来要挟她。裴婉如爱女如命,为了程锦容的安危,只得事事听从我们。还有程望,他去边军里做军医,一去十几年。父女也分别了十几年。”
“现在想来,我们夫妻两个真是作孽。好好的一家人,被我们拆散了。”
“这两个多月来,我每天晚上一闭眼,就梦见裴婉如绝望的样子。也会梦见年幼的程锦容小声哭着要亲娘的模样。”
“还有,我每天都会梦见你父亲。我梦到他一身腐烂臭气,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和他一起走。”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都是我们当年种下的恶因,现在我们都遭了恶报。你父亲不得好死,我今日死在他乡,也是活该。”
说到这儿,永安侯夫人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脸上红潮密布,眼里的光芒亮得渗人。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裴璋的手,喊出了最后一句“阿璋,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你一定要娶妻生子,将裴家嫡支的香火传下去……”
然后,永安侯夫人眼中的光芒熄灭,紧攥着的手也慢慢松开,落在了床榻边。
她的眼却未合上,依旧看着裴璋的方向。
裴璋目中染满了悲痛,却未再哭泣。
他在床榻边跪了下来,低声道“母亲,我答应你。我会娶妻生子,传承裴家嫡支一脉。你安心地闭眼吧!”
永安侯夫人的眼终于合上了,就此西去。
……
永安侯夫人半夜时闭了眼,死讯很快传开。
裴氏族人很快得知这一噩耗,一个个低声哭了起来。其中有两个和永安侯夫人交好的女眷,哭着进了屋子里,为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