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先前那些哭着写就的信截然不同。
她从头至尾,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信中所言,也只是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小事。晨起吃了什么,见了谁,去了哪里……不过如此。
但这封信写得很长。
她的口吻,像个旁观者。
明明是她自己的事,但她写下来时,一点不似先前喜怒分明。
她只是把自己在旧都过的日子,事无巨细,全记下来罢了。
杨玦一行一行地看,每个字都看得很小心,仿佛眼一眨,这些字就会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早已注定的结局,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
“六哥,不要抛弃我。”
她写了,划掉,再写,再划掉。
半张纸上,全是这样的话。
先前的冷静,好像只是一场戏。
乌七八糟的墨,才是她内心的样子。漆黑,凌乱,不知如何是好。她的字迹,越来越潦草。
信纸翻过来,是一行几乎无法辨认的字。
“愿以此身,予君不幸。”
短短八个字,透着万分的绝望。
杨玦烫手似的,丢开了信笺。
心脏被攥紧了。
他在灯下大口地喘气。
是他想错了。
他一直以为,寿春是不同的,但他们果然是兄妹,母庸置疑。她和建阳帝的其他儿女一样,生来残缺,破碎不堪。
天旋地转间,杨玦扶住桌沿,闭上了眼睛。
如果……如果……
千万种如果。
为什么,只能是如果。
呼吸声越来越急促,杨玦手一松,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彭”的一声,惊动了刚刚赶过来的霍临春。
他才到门外,见大门紧闭,还在犹豫要不要叩门便听见了重物坠地的声音,急忙扬声唤了句“殿下”。
可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心一横,霍临春咬咬牙,闯了进去。
屋子里的灯已经很暗,没有风,连呼吸都觉得沉闷。
他一边唤着“殿下”,一边朝书房深处走。
杨玦始终没有回话。
霍临春有些惴惴,皱起眉头,拔高了音量。
“殿下!”
话音未落,他看见了书桌前的人。
该死,眼下可不是任由杨玦出事的时候。
是晕过去了吗?
他边想边动,飞快靠近过去,矮下身,想要去探杨玦的鼻息。然而,刚把手伸出去,他便看见了杨玦的眼睛。
昏暗中,六皇子面无表情地撑着地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霍临春朝他身后扫了一眼,满地狼藉,一看便知道他方才在这里做了什么。
这些信,应该都是寿春帝姬所书。
不过,他怎么是这副神情?
霍临春弯着腰,把杨玦扶起来,轻声道:“这种时候,怎么能让殿下您独自一人。”
杨玦还是面无表情。
他落了座,看看地上乱七八糟的信,忽然说了句:“左右都要死,倒不如送她去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