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府,在大娘子的琳琅院用过夕食,郎君便拉着我先行告退。
刚沾上尔湘苑的地面儿,他便挨个派事,将春夏秋冬统统支开,独留我陪坐着,美其名曰续茶。
尚你真要弃了我,跟你姨母家去?
茗不跟……
尚我就知道……
茗不跟是傻子!
……
尚你真要嫁你表哥?
茗难不成与您做妾?
……
在与郎君的舌战中,他刚开口就输了。我强压着那股子得意,虚礼道“郎君,明日还要去文府备办茶赏,我还有香料没炮制。茶已经续了满满的一壶,打发星,月,辰,服侍您可好?
尚郎如同对阵的螳螂,炸毛道“你连人都派好了,心自然跟着野了,到底不是家生子,养不熟!”(白眼狼)
看他受伤的形容,我不得不软了话语,“郎君,先来后到,自然是您跟我近些!”
尚郎见我主动俯就,稍稍回转,不似方才那般气急。
瞅着他听了进去,正好趁势推敲,“我不过十岁,能不能入表哥的眼还两说。再则,他年少有为,盯着的女儿家多了去,难保不动心。还有句俗话,富贵不过三代!果真有了人选,可保几世昌盛,他还能甘心为着一个无权无势,还没长开的女娃放手?便是他发昏,姨父姨母还能由着他,不为长远计?”
尚郎转念一想,是这么个理。纵然议定,也须等茗儿破瓜(十六岁),耗个几年,够自己筹谋了!阴极阳生,豁然开朗,“只保佑真应了你的话才好!”
瞧着暴雨转晴的光景,我兑了碗蜜茶与他,不容置喙地说道“郎君只管误我,可惜那现摘的十个鹅梨了!”
尚郎慢条斯理的端起安南茶碗,啜了两口,示意我继续说。
我分辩道“这香唤作鹅梨荼蘼,难得的是借着鲜果的生机挥发甜香。您这么耽搁,果子放久了就会带着一股子熟透了的酒气,何来清新之感?”
“那走吧,去制香。”他边说边作势要同往。
我忙拦道“有更要紧的事情交代您预备。”
尚郎暗道把更要紧的事交付我,不正是拿自己不当外人吗?
由此心下愈发畅意,立马道“要亭台花鸟,还是添香仕女,亦或者几笔写意?”
我促狭道“草虫可使得?”
尚郎扶额,“好好说话。”
我饶不肯罢休,“茶坞,于茶青上的一只小绿蝉,大小比米粒还不如。”
尚郎无语。
“你自己悟去吧!”扔下这句话,我立马退下,往窈香房方向走。
将十个鹅梨断开,去内瓤,呈瓮状。再把调配好的沉香末一两,檀香末一钱,勾兑在一块儿,逐个平摊到这些梨瓮当中。把切下的梨盖封口,寻削得锋利的竹签固定住。
不拘优劣,直将陈茶散末投入银釜煮开,让梨瓮逐个过茶汤蒸煮,度其梨肉软烂即可取出。一鼓作气,整个捣烂锤匀,方能让梨肉的甜香包裹静心的沉檀二味,轻松卸下心头的枷锁,隐隐的茶香熏陶下,洞察所思所想,明心见性。
以头巾为例,依着大小绞若干块素麻,裹起香泥,像拧帕子般,直教把香泥的汁子淘澄干净,再搓成泥丸大小,盛入蛾蚊香盒,省得走了气味。
头起里,焚香已是繁琐仔细,更遑论插花之精致,挂画之雅谑,愈发显出泡茶的极简。真要这般张罗,到底不恭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