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木说论过,空海正巧回来,双手捧着个藤条编的笸箩,满是槐木枝子。
我从他手中接过,比划着放了几根。它们都被斧子细细地截成几段,匀掉屑末,烧起来干净利落,难为他虑得周全。心中生出一丝报偿之意,脱口道“大师受累了,稍候片刻,吃茶去。”
粗粗听着,这三个字淡得狠,反复推敲下,却是有味的。吃茶是无有功利的闲暇雅致之举,清明豁达之心才能不为世俗所累,洞悉万物造化之美,活出超凡境界。吃茶去独得大道至简真昧,若能参透此缘法,于修为上颇有助益。
空海望向我,笑着的眸光像中秋的皓月,皎洁,透亮,一尘不染。
我斜睨着他,抿嘴一笑,知道他已经悟了。
独尚郎不置片语,他亦有所得,可他的心中挂碍太多,没能吃透此中真意。
他阿兄的下落,阿娘的饮泣,茗儿的身世。无论谁出了岔子,便是要他的命。尤其是眼下这个,连偈语都能信口念来,远非弃儿农户之女所能习得,她就是借尸还魂的异世之灵!但他依旧要护她,可架不住那起子不省事的翁家,倘若知晓她的异样,破着脸也要捅到圣上耳朵里。万一申斥下来,不死也要她裹上乌鸟羽衣,日日跪在堂前洗清自带的冤孽,活受罪!
须臾,水沸如腾波鼓浪,室内萦绕着草木芳香。
郎君怕我烫着,收起心中的忐忑,凑上前把铁釜及时撤下,将风炉一并挪开。
是时候点茶了!我握起右手边的黑瓷茶罐,该种质地并不稀罕,可盖上塑着只曲腿直身的猴子,摸头抚膝,舒目远眺,煞是有趣,让人不由地多看两眼。
空海分说道“它讲的是玉女峰的猴儿,当地人给它吃食,教唆它往岩石峭壁上觅揽茶青。所制成茶,与之俱来的岩骨花香,苦则苦矣,甘醇浓烈至极。恰似红尘中看遍花开花落,方知惜福!”
没料错,他说的这是大红袍,我不由嗔道“大师说出这般滋味,也该叫我们尝上一星半点,方好比对尽然。”
听到我们二字,尚郎心里慰藉得跟什么似的,总算没白养活!
空海油盐不进,只道“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须得是这样的一盏末茶,我才会喝!你若行的上,房中一应茶品,你尽可拿了去,我必无不应的。”
望着他近乎完美的说辞,时而高冷的形容作派,我只可惜他是和尚,如若不然,跟他过一辈子,也不枉来唐朝走上这一遭了!
郎君的干咳,让我收起不僧不俗的想头。将一字排开的空盏先择了一个。再把烧开的水往里注上七分满,再把这竹筅子往里一泡,筅身软些,点打末茶时才不好溅出。
紧接着,再补上一新盞,素指搛起茶匙,往茶罐内延伸,拨了三勺茶末入盏。看成色,先前倒是小瞧他了,这末茶粉坐实了碧粉缥尘,拂逆陆鸿渐的茶之九难篇,其细腻处不亚于妆奁里的脂粉。
顷刻间,舀上一勺水朝盏的周围打转,缓缓注入。随之把泡软了的茶筅抽回,往盏内循南北方位来回击打。直至浮起许多秘而不散的沫浡后,即止。
空海深受,只还不吃,“还需相看一二,度其沫不沉不破,方可。”
这也罢了,我仍旧照样另点了两盏。
期间,空海那盏内的沫浡一些儿也没少,反倒陆续冒出个把气泡。
空海认真地看向我,“茗施主的茶,未品便有这般好处,只怕司茶的宫人都不及你一二。”
我晓得他的关切,“没有外人的时候,手痒才点上一出,大家取笑。日常,我泯然众人矣!”
尚郎越发把话说破了,“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太过能为了,终究不合常法,保不齐损毁自身!”
我明白他的苦心,正色道“守拙藏愚不免造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