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端农!
曹安堂在队伍里混熟了之后,最不怯的就是那个喜欢开玩笑的五排排长,也是王端农给了他们枯燥战场上的难得欢乐。
孟成!
曹安堂的老乡,也是他退伍之后见过的唯一一个战友。土改的时候孟成说的多好,等他北方胜利归来,继续当个排长压着曹安堂这个小兵。结果呢?北方战场胜利了,孟成回哪去了?
王志!
除了耿连长之外,曹安堂最最敬重的四排排长。
一个个战友的身影不断在脑海中浮现出来,苦涩的东西随着辛辣的酒水一起从嘴角滑落。
一口气没顺下去,曹安堂让酒水呛得咳嗽个不停,狠狠把酒瓶子往地上一摔。
“连长,不喝了,咱回去。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得注意形象。”
“滚你奶奶个腿的注意想象,老子在这里天天注意形象,好不容易有个兵回来了,好不容易能说两句了。你让我注意形象?怪不得连成根那个小兔崽子跟监工似的天天盯着我,我看都是跟你学的!”
耿连长随口这么一句。
曹安堂愣住了。
久远的记忆当中,那个立志要当大将军的憨脑壳小青年,真没想到现在还跟在耿连长的身边。
“三七〇高地,老子手底下八百人的步兵营,守了七天七夜!到最后,就是连成根那个兔崽子拖着我爬了一个月才从雪地里爬出来。战斗的时间还赶不上逃跑的时间多。我是个逃兵!逃兵,你懂不懂。扔下跟着我的兵,我逃了!就这回来之后,还让我带兵呢。”
“我带什么啊?”
“让我再带着八百人出去,就剩下我一个回来吗?”
“老子不干了,打死都不干了,就在这当个教导员,教出来那些新兵蛋子,谁爱带走谁带走,就他娘的别找我!”
耿连长想起身,可起来一半又摇摇晃晃跌坐回去。低着头,就像个没了魂的人似的,不停念叨些什么。
到今天,曹安堂才总算知道他敬爱的耿连长究竟经历了什么。
打了胜仗,却连打下来胜仗的人都带不回来。
逝去的人,万事皆休。
可活下来的,则是要受尽折磨。
风,停了。
积雪映照下的黑夜显得格外宁静,呲的一声响,火柴燃起的火苗送出淡淡的青烟飘散。
正了正衣领的耿连长长出一口气,再把三根香烟倒立在雪里。
“行啦,年年都是这些话,年年跟你们念叨。以前是连成根听着,今年给你们换个新面孔。都看见没,曹安堂!这小子比你们有福气,人家儿子都会跑啦,婆娘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我都得服气!今年给你们报个喜,你们在那边想着跟着一起乐呵乐呵。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天地间。
耿连长原本有些迷离的醉眼,这时候终于恢复了清明,抬手拍拍曹安堂的肩膀,摇头苦笑道“别往心里去。我这是个毛病啦。学校里的军医说是战争创伤,刚开始我还不信。一辈子打仗,这身上受过的伤都能好了,咋还能脑子里有伤好不了。可你就是不能不信。人家有知识就是比咱这没知识的大老粗看问题透彻。走,回去,该说的都说了,也该回去暖和暖和了。”
耿连长晃晃悠悠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腰杆挺得笔直,大踏步往前走。
曹安堂挠挠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只能是默默跟在后面。
任何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可能没有谁能懂得耿连长的脆弱都是来自这些年跟着他、到最后却没能回来的英勇牺牲战士。
行走在雪中的两人,看上去都有些心情沉重。
行至半途,耿连长突然转头,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和连成根的事,那小子都告诉我了。”
这话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