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京城承恩侯府四处灯火俨然,平日里早已熄了灯盏的庆安院仍旧灯火通明。
东次间里,承恩侯向太夫人退下腕间佛珠交给旁边伺候的容嬷嬷,看着低了头行礼的穿着月白交领衫子,底下系着一条八幅马面裙的世子夫人,淡淡的问“如何了?”
世子夫人四十余岁,保养的仍旧如同三十的人,此刻一如既往的镇定坐在下首,恭敬的回她“太医说,虽然是天热,可是咱们府里的水都是接自城外玉泉山,是山水,冷的很,若是以后不妥善保养,怕是要落了病根。”
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张素色花笺,亲自转交给向太夫人“这是太医开的药方。”
容嬷嬷往台上紫金瑞兽香炉里撒了一把沉香,小心的盖上盖子,转过头便看见向太夫人愈发阴沉的面色。
太夫人不说话,世子夫人察言观色,话便说的愈发的小心“她们姐妹之间的口舌之争,竟引出今天这场大事来”
前些日子,七小姐跟九小姐起了争执,不知怎的九小姐便落了水,太医一开始还说救不过来了,费尽心思才保住了九小姐一条性命。
七小姐是二房的嫡女,九小姐是三房的嫡女。
原本二房三房之间有龃龉,她们自己商议便是了,就算是要撕掳开,也该是她们自己来太夫人这里闹。
可是坏就坏在三夫人已经死了,九小姐向昔微是个没娘在身边的孩子。
世子夫人便不得不捡起这个烂摊子。
可是她心里实在是不大愿意多管这件事的。
三房没了主母,二房却还有,且大房二房三房原本都是太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太夫人偏向谁还不知道呢。
向太夫人面容冷淡,隔了好一会儿才接过容嬷嬷手里的茶盅,抬眼看世子夫人“依你看,这事儿该如何料理?”
正好世子爷也进来,世子夫人站起来请了安,又等世子爷坐了才跟着坐下,斟酌了片刻才道“姐妹们之间相处,磕磕绊绊总是难免的听说二弟妹已经罚了小七了”
“罚了小七了?”太夫人终于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若是换做被小七推入水里的是老大她们,你也是这么说?!若是从水里捞上来,救了这半个月才救活的是珍姐儿,你也这样说?!”
珍儿是大小姐的女儿,才满两岁,也是世子夫人头一个外孙女。
世子夫人被讽刺得脸色通红,急忙站了起来“母亲”
她嫁过来这么多年了,相夫教子,膝下有二子三女,在承恩侯府也算得上是规行矩步,自来都是被人称颂尊重的对象,婆母又慈和宽厚,极为给她脸面,还没有这么被疾言厉色训斥的时候。
可是这回,太夫人却头一次这样不留情面的讽刺她。
世子爷也跟着站起来“她有什么不好的,母亲教她,不要气坏了身子”
太夫人身为承恩侯府老封君,向来说一不二,房里的规矩更是一等一的好,几乎是在世子夫人站起来请罪的同时,容嬷嬷便已经叫底下伺候的人齐刷刷的退出去了婆婆教训媳妇儿,她们这些下人原本就是不该看的。
太夫人手里拿着景德镇官窑所出的粉白色鱼戏莲叶间的杯子,此刻重重的放在桌上“你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人家都找上门来退婚了,你为什么不退?!”
说起来,府里的七小姐跟九小姐闹出的这场事,就是源自于这门亲事。
九小姐向昔微原本是跟一门三尚书的顾家有婚约的,定的还是人家最有出息的一个儿子,顾林庆。
可是前些天,顾家让人上门来拿回庚帖。
大户人家,有什么事往往不必直说,只看你行事便明白对方意思,这好端端的要拿回顾林庆的庚帖,还用说什么?
这就是想退婚的意思了。
世子爷讪讪的弯着腰站在母亲跟前,面有惭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