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其实从他将宗流流放至矿山就做下了准备。他的儿子,从来都未曾让他失望,而整整三年的筹谋,已经为他建立起了坚不可破的边关。
从含枢国的中都,到极北的矿山,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足足要走三个月。即便是走的快些,到了矿山,也是仲秋时节了。含枢国在第三代国主宗篁的掌管下十分安定,一路走来十分平稳,未曾遇到匪寇。只是随着每日颠簸向北的马车、越来越光秃的枝丫和逐渐寒冷而干燥的空气,宗枲还是病倒了。
那天清晨,籥籥看到缩在马车里的宗枲,小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她全身颤抖着紧紧地攥着被角,嘴里喃喃地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
在宗枲的梦中,她又梦到了那条奄奄一息的黑色巨龙,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自己,无论她靠近或离开,无论她大哭着摇动着他的身体还是用力按住那些她根本无力按住的伤口。他的身体内如同埋藏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在不断地升温、再升温,他的皮肤灼烫着她的手,甚至让她的身体都被烤的火热,那是一股像烧焦了的木头一样的火热,而那些从他皮肤中流出的血液如同那焦木中熄不灭的红色的火,从那些裂痕中爆出灼目的火花,而后更加汹涌地使那木头燃烧的更透彻些。
她的泪水越来越多,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在流泪,是害怕、还是对那条巨龙的心疼,但似乎她的泪水也要被那火焰烤干了。她的喉咙、眼睛、鼻子,甚至她的发梢,都要被那火焰带的一起燃烧起来,她感觉自己似乎要跟他一起燃尽,但好像她的灵魂中有什么束缚着她一样,让她仍不愿意丢下他,自己跑开。
籥籥看着越发滚烫的小公主,感觉到情况的不妙。她叫来随行的女医和女柷。一剂又一剂的草药无法灌进小公主的嘴巴,她喃喃地说着那些籥籥并无法听懂的话。而女柷癫狂的施法,却也并没有让小公主好哪怕一丁点。
就这样,籥籥紧紧地抱着小公主,熬了整整三个日夜,而就在第四个夜晚,一向干燥的北荒大地若晴空霹雳般劈下一道闪电,那条闪电如同一条狰狞地巨龙,将整个大地照的如同白昼。而后拳头大的冰球砸向地面,甚至将那帐顶砸破了一个大洞。籥籥一面招呼着奴仆重新搭起帐篷,一面牢牢抱住小公主,将她藏在身下。而就在这一夜以后,小公主的高热在渐渐退去,神志也渐渐清醒起来。
当她迷茫地张开眼睛时,看到的是籥籥焦急而布满血丝的双眼,以及那熬了许多个日夜没有合眼的憔悴的脸颊。
“公主醒了!”籥籥很快地喊来女医和女柷,两人为小公主做了很久的检查,确定小公主已经没有大碍。
“籥籥,对不起。”宗枲的脸色是那样的苍白,身体是那样的虚弱,但她还是用力握住籥籥的手,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力量,那对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面涌进了满满的愧疚。这个像母亲一样的女子,从她记事起就一直陪伴着她。自己这次的重病一定把她吓坏了吧!
籥籥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为她掖了掖被角,没有任何的责怪,只有满满的心疼。她轻轻地在小公主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傻孩子,有什么对不起。要快快好起来呀!”
小公主懂事而认真地点了点头。
前些时候因小公主的生病耽搁了一些时间,而现在要加快速度了。只因若是不能在冬季来到前抵达矿山,随行的人们都将很难熬过剩下的路程。这不仅仅因为北荒的寒冷,还因为它是那样的让人难以想象的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