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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昔如此的行为倒使得带刀的侍卫们一愣——这……看着却委实不像是行刺的了。
可不是吗?哪有行刺之前先自报家门的?这是嫌刑部查不出她的九族?
再加上这女人手中高高捧起的东西, 仔细一看却是一件锦被,于是众人的心思一转,便已然有人反应过来这怕不是哪宫的娘娘有事相求了?
再一想恪昔刚刚说的……坤宁宫七品典正恪昔?
这坤宁宫……这坤宁宫里——是皇后!
由是众人再是唬了一跳,相互间看了一看, 却不知应该怎么做了。
这般大家便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那个步辇上的人影,却见皇帝因为坐的高,面目便隐藏在灯火的范围之外,只有那身明黄的龙袍在摇曳的灯火中熠熠生辉,胸前的盘龙好似要破云而出。
可即使气势已经如此逼人, 皇帝的声音却依旧是浅淡的“拖下去。”
众人呆了一呆, 但不等他们动手那个叫恪昔的姑姑便是一声悲鸣“陛下, 奴婢求见陛下已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只是陛下……娘娘在等您啊!这些日子娘娘日夜以泪洗面,只盼着能够在陛下的面前诉说她委屈……陛下和娘娘也是多年的夫妻了,难道那些情谊……那些情谊都是作假的吗?”
皇帝似乎顿了一顿,只是声音依旧没有起伏“拖下去。”
这次侍卫们不敢再犹豫了,只上前来就要反拧了恪昔的手。
恪昔这时已是知道皇帝是不会念旧情的了, 登时也顾不得什么了, 只一叠声的嚷嚷道“陛下!陛下便是不念夫妻之恩也要念及娘娘对您的一番心意才是!这些年娘娘做什么不是为了陛下?就算有什么不是那也是娘娘想要为陛下分忧啊!陛下便是不顾及别的也要顾及娘娘的心意啊!”
这话一出口, 众人无端的便觉得身上一寒——恪昔好似什么都没说,却又实则什么都说了,只是能在这宫里混的不但心思要灵通, 嘴更是要闭紧, 当即所有人便咬住了牙关, 目光自然的垂向地面,好似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众人能够装傻,皇帝却是不能装傻的——他要再捂不住恪昔的嘴,那他就连傻也装不得了!
当即他就是一声厉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个浑说的东西拉下去?!”
恪昔本是跪着的,此时却有些不管不顾的想要站起来了“陛下!娘娘的真心天地可鉴!别的不说,只说这满后宫的人又有谁能够比得上娘娘对您的情谊?娘娘为了陛下不惜万死!难道您真舍得让娘娘就这样……就这样——”
可是不等她说完,侍卫们已经冲了过来,粗暴的将她的嘴一捂,便要将人拖下去,推搡中那锦被落在地上,大红的缎面在灯火中流光溢彩,上面绣着的却依稀是一副百子闹春图。
就在恪昔挣扎着就要被人拉下去之际,皇帝却是低声的开口了“等等,将那被子捡过来我看看。”
立时便有小太监麻利的过去,从地上将锦被抱了起来,拍了拍表面的浮尘之后小心的递给了皇帝。
皇帝并不接手,只低了低脖子就着小太监的手看将起来,小太监会意,连忙将被子展开——
那的确是张绣着百子闹春的锦被,看似是裹婴孩儿用的,只是却已经有些年纪了,绣线已经不复当年的光彩,看上去颇有几分黯淡。
皇帝再看几眼,便指着左上的边角道“将这里凑近些。”
小太监依言而行,皇帝又低了头,于是不费什么气力便看到这锦被的左上角竟是用着枣红的丝线绣着一句话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赋得自君之出矣》张九龄)
那诗句并不显眼,只是此时并无日光,灯火又是斜斜照过来的,因此枣红的丝线与大红的缎面间就显出不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