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四地说了半晌,才知他竟自称是消隐了几十年的大国手刘仲甫,又是惊疑又是骇异。再看那砸碎的碧玉棋钵,底部刻有徽宗御印,货真价实,除了刘仲甫,谁人能有?
刘仲甫自顾自哭骂了一阵,又跳起身想将棋盘砸碎,目光刚瞥及棋盘,全身却突然僵硬,怔怔地呆望了片刻,纵声狂笑,涕泪交加,连称天机不可测。他说自己冥思苦想数十载,难解其妙,想不到居然在心如死灰之际,误打误撞,阴差阳错地破了这珍珑怪局。
许宣转头端看棋局,白子落在左面空白处,与其余各子毫无关联,更救不得受困的中腹大龙,为何他竟如此狂喜?左思右想,茫然不知其解。
刘仲甫精神大振,一边落子如飞,黑白对弈,一边得意洋洋地向许宣讲解此中奥妙。如此又走了十几手,局面柳暗花明,许宣渐渐看出端倪。
原来方才这一着,看似无凭无靠,弃舍大龙不顾,实则借助中腹之势,呼应渗透,不仅救活了左下方大片白子,更靠着“打劫”之机,围追堵截,将左下角的黑棋困入死境。
这么一来,黑方虽然抢占了中腹,却被白方夺走了两角一边,以及上方的部分领地。粗略算来,非但没有落败,反而小胜了一二目。
刘仲甫喜不自胜,在屋里连翻了几个筋斗,大笑道:“空即是有,有即是空,可叹我一叶蔽目,为生死、胜负所困,却不知大千世界,更在空无之中!”挥手将棋盘扫乱,昂然推门而去。
许宣一个人瞠目结舌地站了许久,恍然如梦,后来又在屋里找出了五卷手写的棋经,名为《忘忧集》、《棋势》、《棋诀》、《造微》、《精理》,交与许正亭,许正亭又惊又喜,如获至宝,再派人四处追寻刘仲甫,早已不知所踪。
此事距今已三年有余,许正亭为了免生枝节,一直秘而不宣。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许宣对于棋术的兴趣也逐渐被修仙学剑所替代,此刻看见这局棋,才突然记起当夜之事。
瞧棋局之势,双方已走到了一百零六手,白方中腹大龙被屠在即。许宣满心好奇,不知这中年和尚与白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在这深井似的壑谷湖亭中下刘仲甫与骊山仙姥所弈之棋?
他少年浮脱,又喜炫耀,要他观棋不语,简直比锦衣夜行还要难受。眼见白衣人眉头紧锁,握着棋子迟迟难以落下,他心中痒如猫爪抓挠,恨不得出声指点一二,但想到自己性命是法海师徒所救,倘若反过来帮这白衣人,未免有些忘恩负义。转念又想,如果不是这白衣人及时施以“既济丹”,自己说不定也已经一命呜呼。厚此薄彼,又岂是大丈夫所为?
正自胡思乱想,忽听狂风呼啸,檐铃四撞,西面山谷外传来一阵铿锵悦耳的琵琶曲声,密如银珠落盘,急如怒河险滩,让人听了没来由地心生寒意。
法海脸色微变,忍不住转头望去。
不知何时,那被月光镀得银白的石峰顶上,已是霞云密布,随着那琵琶曲乐急速翻滚推进,变幻出瑰丽诡谲的万千形状。
许宣心中嘭嘭大跳,感到一阵莫名的森寒恐惧。
狂风呼啸,西边的霞彩弥漫得飞快,不过片刻,便遮住了上方的大半夜空。明月穿梭,湖面波光粼粼,映得亭中众人的脸容明暗不定。
明心大师淡淡道:“大局已定,胜负可期,真人何苦执着于区区一子?难道真要一意孤行,眼睁睁看着满盘皆输,天下涂炭么?”左手指尖一弹,凌空撞在铜钟上。
铜钟“哐”地一声长鸣,许宣脑中直如惊雷并奏,天旋地转,险些晕厥不醒。
湖光潋滟,那坐于朵朵莲花上的数十名僧人突然齐声诵读《金刚经》。诵经声越来越响,与钟鸣声交相呼应,惊涛骇浪似的回荡在山壑中,很快便将琵琶声彻底盖过。
许宣抬头上望,只见一弧又一弧淡淡的金光自钟亭朝上空离心飞甩,陀